#赫至灵

洛九温声道：“我知道你所说的‘非议’是什么，在这个‘女人相夫教子才是好女人，有野心就是不安分’的时代，竖起一支义旗打天下的女人会显得有些奇怪。你是堂堂蔡中郎的千金，追随这样的女人，也需要偌大的勇气。一些‘莫须有’的猜测和污蔑，也许会长时间伴随着我们，这是我们选择和别人不一样人生的代价。但我想告诉你，我绝不会被这些污糟的言语绊住脚。和战场上的厮杀声相比，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声比不上苍蝇和蚊子的叫唤。你为什么要在意蚊虫扇动翅膀的声音？就因为那些声音，你就要把自己困在这小小的内宅里，不敢走出去吗？外面的世界精彩极了，如果某个男人和你一样有满腹的才华，他早就投奔明主，规划青云之路了。我不要求你会行军打仗——你会写文章，你的笔就是你的刀，旁人的刀只能砍掉别人的脑袋，但你的刀可以捅到别人的心坎上。我现在不能保证具体让你做什么，但你在我这里，就没什么是不让你做的。你没有限制，只有自由。我只告诉你八个字——”洛九指着窗口外的蓝天，字字坚定，“广阔天地，大有作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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肚子里有了食，大家的嘴终于慢了下来，开始聊天。 曹操拿起茅台的瓶子，“这茅台果真是好酒，细腻醇厚，回味悠长。” 钟嘉灵哼哼一笑，“你还挺会喝的，挑了个最贵的。” 曹操哈哈大笑，“钟姑娘快人快语，我曹操有一双慧眼，既能识得好酒，也能识得好人。” 拉倒吧，钟嘉灵心里冷笑，男的喝点酒不吹好像能死。你识啥好人呐？你把你伯父一家都杀了，华佗也杀了，”医闹“鼻祖，著名疑心病，可别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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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嘉灵忙问：“这时候离婚容易吗？” 洛九苦笑，“至少没有一个月的‘离婚冷静期’，不用抢号、排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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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九分析道：“不，那个西门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——家里妻妾成群，还设计抢别人老婆，人品低下，不过有几个臭钱而已。咱们如今不妨站在上帝视角，捋一下剧情，重新评判这件事：那个老头子纠缠不成，把金莲嫁给武大郎，是为了报复。他是故意害人。他成功报复，是受益人，金莲是受害人；武大郎是所谓的‘老实人’，虽然没有主观作恶，但客观上得到了漂亮老婆，他也是受益人，金莲又成了受害人；出轨这件事，起因是西门庆看上潘金莲，王婆收了西门庆的好处，王婆设计把金莲骗去给她做针线活，让他俩勾搭在一起。受益人是西门庆、王婆、金莲，受害人是武大郎。武大郎之死，也是三人合谋；最后，武松把他们全杀了，至此了结。这整个过程，金莲看似从头参与到尾，她却从来无法主导事情的走向。她被老爷缠上，被嫁给武大郎，都是被动的；在王婆家和西门庆睡一块之后，王婆故意跳出来演戏，假模假样的说什么‘我让你来做衣裳，你却来偷汉子’，吓得金莲跪地求饶。她逼着金莲答应她日日和西门庆来私会，不然就要告诉武大郎。我琢磨着，这事儿就算金莲是愿意的，也有王婆毒计逼迫的成分在，半推半就吧。事情败露，他们怕武松回来不依，干脆杀了武大郎。武大郎是受害者，但潘金莲一定程度上也是。若说她的黑点，除去杀人这项毫无争议的事，别的算不了什么。和西门庆苟合也好，勾引过武松也好，不就是偷汉子吗？这时候的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搞‘三妻四妾’，可以在大街上随意调戏妇女；女人出个轨，倒成了天大的罪名了，未免也太‘双标’了。被迫嫁给武大郎这样的男人——重点是‘被迫’，难道还要安分守己，做‘贞洁烈妇’吗？但凡有的选，谁会嫁给武大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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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迪莉亚哭得满眼是泪，哽咽道：“这是神的旨意，黑袍是神对我们的保护。” 洛九摸了摸她单薄的袍子，“就靠这个保护？” 科迪莉亚垂下眼眸，“我们的国家是这样要求的。而且我父母也说，遮盖住身体是为了保护我，可以避免被骚扰。” 洛九深深的叹了口气，“科迪莉亚，如果你的神真的可以保护你，那么，祂刚刚为什么不出现呢？” 科迪莉亚沉默的低下头。 洛九又道：“如果神真的要保护你，应该赐予你神力，而非一件使你行动不便的袍子；如果你的国家真的要保护你，应该制定具有威慑力的法律，而非限制你穿衣服的自由；如果你的家人真的要保护你，他们应该让你学习锻炼变得强壮，而非教你怎么把自己装进套子里。如果用一块布把自己罩起来，就能阻止犯罪，还要武器做什么？你信不信，只要我手里拿着一把枪，哪怕我穿着比基尼，也没人敢来骚扰我？” 科迪莉亚咬着唇，看了看洛九，又看了看自己，卑微道：“我不能像你这样，我太懦弱。” “不，你可以！你有手有脚，为什么不行？你只是不相信自己可以变得强大。”洛九告诉她，“你从小到大，不断有人告诉你、给你灌输‘你很弱小，需要被保护’的思想，你才会天然的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变得强大。但事实不是这样的！你知道我们国家的领袖怎么说吗？” 科迪莉亚瞪大了好奇的眼睛。 洛九道：“他说‘妇女能顶半边天’，凡是男同志能做到的，女同志也能做到！”洛九握着她冷冰冰的手指，温暖的告诉她，“你或许听说过，我的国家经历过战争，在抗日战场上，不完全统计，女兵人数多达209万（该数据来源于团结出版社出版书籍《中国妇女与抗日战争》，94页）。她们像男人一样冲锋陷阵，保家卫国，没有人会对自己说‘不行’。你听说过‘长征’吗？那时候，有些女兵还裹着小脚，但她们也不会觉得自己不行，她们可以和男人一样，历经千难万险，完成两万五千里的漫漫征程。我们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不能将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。能依靠谁？能依附谁？靠山山会倒，靠树树会摇。神明不能救你于危难，绝境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走出去。外面天高海阔，何不自强起来，去征服这个世界？”洛九说完，取出一把刀和一个针线包，摆在科迪莉亚面前，“你可以选择缝补衣服，继续在那个阴晴不定的恶魔身边胆战心惊地活下去；你也可以选择拿起武器，保护自己，从此以后昂首挺胸的过自由的日子。” 科迪莉亚沉默着，睫毛不停地抖动，努力地消化着那些她从未听过的话。 洛九起身离开了。她要去洞穴那里，查看封门的情况。 科迪莉亚看着地上的刀和针线，又看了看格瑞斯，最后看向这里的长者——孔老太太。她问：“如果你是我，你会怎么做？” 孔老太太瞥了眼外面的管家诺托，靠在她身边，低声道：“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。但是，如果有一个人打了我……无论他是谁，有多大的力气，他最好不要睡觉。” 科迪莉亚疑惑：“为什么？” 孔老太太笑了一下，拿起那把锋利的短刀磨了磨指甲，“你说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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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九听说过，有些地区对女人的着装要求极为严苛：哪怕她们穿着得体的衣服和裤子，依然得罩上黑袍，包裹住全部的身体，戴上头巾，不允许露出一丝头发；更有甚者，只允许露出一双眼睛。洛九曾经在一部叫《狂奔天涯》的电影里看到这样的场景：一位米国妇女带着女儿被丈夫骗到某个戒律严苛的国家，刚下飞机，便被几个持枪的教徒包围，只因为她的头巾没有全部盖住头发。他端着枪，义正言辞的指责：“你露出的每一缕头发，就像刺向战士们胸口的尖刀。” 洛九真觉得可笑至极。如果女人的头发能够当刀用，她在战时还建什么兵工厂？直接把女人叫来剪头发不就完了吗？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无比荒谬，总把女人相关的一切安上种种莫名其妙的罪名。露出头发是刺向战士的尖刀，画个高光会克死老公，内裤晾得高了会影响丈夫的官运，离了婚回娘家过年会让兄弟家宅不宁……在某种程度上，女人仿佛不是人类，而是女巫，总有超出常理的能力。 不仅如此，这世界对女人的说法也颇为灵活：有过性生活的女人不完整，没有性生活、但不结婚的女人也不完整；结了婚、不生孩子还不完整；结了婚、生了孩子，一旦离婚，又他爹的”不完整“了。这世界好像给女人设置了一个货架，总有人要把女人像商品一样摆到架子上去评头论足，以显示自己的“第一性”的优越感。对女人的蔑视和规训是世界范围内延续数千年的骗局，就像有些地方都以新婚夜让女人流血来昭示贞洁一样，平常都说女人下面流血多脏多脏，这时候又不脏了。有些人下意识的以为，这是一种正常的洁癖。但略一寻思，不对啊，洁癖的话，怎么会将”童子尿”奉为治病神药，号称能延年益寿呢？ 这世界，公平吗？不论多少岁的女人，只要在生理期流着血，就被视为不洁，有些地方会禁止女人参与祭祀或者进入寺庙。 有一年春游，恰逢洛九的生理期。公园上面有座小庙，学生们都想进去。教导主任便说：“身上不干净的女同学，就不要进去了，不要亵渎神明。” 洛九当时便问他，“怎么算身上不干净？是滚过泥地的不行，还是衣服上有油点子的不行？” 教导主任颇为尴尬，但对这位刺头兼学霸也只得耐着性子，压着火气道：“洛同学不要明知故问，身上来‘那个’的不行。” 洛九冷声问道：“为什么不行？经期和神明有什么关系？是佛祖亲自告诉你的吗？” 旁边的副校长不耐烦道：“洛同学不要较真，血腥气佛家比较忌讳，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。” 洛九引经据典辩驳道：“佛家不杀生，却不是忌讳血腥，而是敬畏生命。佛祖释迦牟尼可以割肉喂鹰、以身饲虎，对待动物都如此爱护，假如有一人受了伤、流着血，到寺庙中求助，难道僧人们会以‘血腥气’为由，将伤者拒之门外吗？佛家‘慈悲为怀，普度众生’，认为‘众生平等’，女人也好，男人也好，都是佛法可度之人，在佛祖眼里，哪有什么分别？佛法是周全之法，绝不是挑剔之法。认为经期的女人入庙是亵渎神明的人，既不懂佛法，也藐视了神明——既然是神明，怎会区别对待众生？”洛九冷冷的看着那两位制止她踏足寺庙的人，目光坚定道：“您说‘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’。我就笃信，神明睿智，断不会如凡人一般愚蠢。”她说完，大步进了寺庙，才不理会那些无聊的声音。 洛九明白，她自小爱读书，懂得的事、思考的道理多些。但对于有些女人来说，她们受教育的权利都被剥夺，如何觉醒？有些地区不让女人读书，不就是希望她们什么都不懂、什么都不会、没有独自生存的本事，方便控制吗？ 科迪莉亚从小到大，被灌输的都是错误的思想。袍子破了，并非她的错。但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够以她“衣着错误”为由上来殴打她，她却不敢反抗。因为在她的思想里，她也认为她错了。她像被困在网里的鸟儿，如今这网破了，她却惊慌失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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